樱桃糖浆

我要在这里访寻几滴露水,
给每朵花挂上珍珠的耳坠。

—— 【荣霖】玉搔头(上)

 WARNING:《胭脂扣》AU。有一些引用原著的句子。何许单箭头,荣霖双箭头。荣少真的不渣,一霖也真的不渣!不虐!

 @mimi剑雨秋霜 交作业ing

 @竹玉 哇咔咔我写出来了  

  “荣少?”

  我一盏盏关上了曲艺团剧院后台的灯,这个剧院是由民国被烧毁过的一个戏园子改建而成的,设施老旧,故而格外需要注意。戏园子大而向阳,连后厢供演员居住的地方都修建了小小花园,亭台楼阁虽早已倩影不复,但桃花流水、春草斜阳却都依旧迷人。除此之外,我实在想不通是什么能让我的父亲何冀初何老师对此毫无怨怼:回到承德我知道他是思念故里,却不明白他不停絮叨对此地的深厚感情的劲头。

  当我快要行至戏台前,却听见悠悠荡荡的虞歌声。我不禁皱了皱眉,不知道是戏班子里哪位角儿,扰人清梦。虽说勤学苦练是好,但是...我看了看手表:已经十二点了。无妨,戏台和厢房分的很开,就算演一出轰轰烈烈的《铡美案》也不打紧。我刻意抬高了脚步声,想看看是哪位角儿这么勤勤恳恳。我的目光从舞台上的地灯向上移,见到了一位二十许的青衣。

  他的勒头很紧,沿着贴片往上是华光烁彩的如意冠和点翠头面,以及一只色泽温润的白玉簪——我并没有老人家那样好的眼力,辨别得出玉质是否上等,因为我们早就改用便宜、环保的人造玩意儿了;鱼鳞甲和斗篷下的古装衣很讲究,五彩丝线细细密密织就出凤衔牡丹,愈发衬得他光彩非常——但也过分的长,挡住了脚,拖在地上,真不知道他舞起剑来是否顺手——这倒是和寻常虞姬的扮相有些不同了。圆润的鹿眼黑白分明,汪着一泓碧波。胭脂并不过分浓重,依稀还能闻到悠悠的桃花清气。

  

  “荣少!”

  这下我总算听清楚了,是一个低沉雄厚的男声。现在的乾旦若能有他一半的功夫,也不至于如此没落了!他见我看呆了,不晓得作答,又问了我一遍。最后,还是三步并作两步往我怀中扑。我吓坏了,赶紧一躲。我有怜香惜玉之心,但的确是下意识避让。

  “同志,你认错了,我不是你要找的荣少。”

  他愣住了,讷讷的低下头来,两只长手扭在了一起。

  “也是,哪里有那样好的运气,一来就能见到他......”

  “你不要着急,你要找什么人,大可以登报去找?你叫做什么?”

  这时我的怜香惜玉之心开始发光发热了,但是由于他是个男子,还是叫做惜才之心比较好。

  “噢——登报,我晓得的。但我身边没有钱,也没有证件,报馆不帮忙的。”

  “唔,那你叫什么?或许我可以帮你。”

  他的眼睛倏地亮了,急急地报上名:“小生许一霖,字兰舟。烦请你在报纸登上这样四方大字:荣石,我在戏园等你。”

  我重复了几遍,确认自己记得清楚了,笑着开口问他:“你还有字,你父亲一定是个读书人吧 ?现在没人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字了,都叫什么国庆、建国,实在不风雅。”我怕他着急,又续道,“现在是晚上,报馆都下班了,待我早上再去帮你。”

  他却沉思着,不搭我的话,只草草说了两句谢谢:“老板,您快回去罢。想必明早还要早起练功的。”

  他倒懂——果然是个极妙的角儿。于是我又问:“那,同志您呢?”

  “我?我在这里等你。”他打量了一会儿周围,捡了个观众席的椅子要坐,用那种轻轻袅袅的步伐飘了过去,卷起一阵香风。但那种会在坐客离开后便收回的椅子他好像用的不是十分熟练,我便走上前去,将椅座摁了下来,又搀了他一把。

  这一下搀扶却让我惊骇,他——他竟没有脚!我疑心是我眼花,但这夜半歌声实在诡异。我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,他却恍然的打量四方,开口轻轻叹着:“当初并没有这样紧凑的座位,当时荣少花了大价钱添置来的桃花心木四方桌、黄花梨木小香几,都教你们搁起来了吗?还有这灯、那椅....”

  听他絮絮叨叨说着这处那处,仿佛对戏院万分熟稔,我却愈发惊慌了——能对此处一草一木、一花一叶如此精细的清楚的人,怎么说也该是我父亲那个年纪的人了。却见他问:“这位老板,你们如今排什么戏呢?”

  “《沙家浜》、《智取威虎山》,过几天有个芭蕾舞团要来租用场地,演《白毛女》。” 

  他迷茫了, 似乎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一样:“那,《牡丹亭》、《长生殿》都不演了吗?”

  “怎么会演,杜丽娘还魂,是牛鬼蛇神、封建迷信。”

  他垂下头去,低低吟了几句什么‘我丽娘,人死性灵尚未灭,情真意切盼柳郎。...’我的面色却渐渐冷了下去:“你...是什么人?

  “你...是人吗?”

  他不言语,不知哪里来的风卷起他那件金碧辉煌的斗篷,仿若神仙妃子下瑶台,那枚漂亮的玉搔头,衬得他肤似冰雪。此刻,我本应转身逃跑,可我像定在了那里一样,迫切的等他回话,虽然我明明已经有了答案。他的称呼,他的做派,他的习性,并不像一个如今在浩劫中沉浮的中国戏子。

  “我临行前是民国二十二年,如今却不知道是何许岁月了。”

  “我,我要走了。”我近乎摇摇欲坠。

  “那你明天还会去帮我登报找他吗?”

  “只要你别纠缠在这里。”这话说出来,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胆小鬼。

  “可我....也只能徘徊在这里呀。”他怅然。

  

  “当日,我便是这里最红的角儿。没有什么派系之分,唱西皮、唱大鼓,都成。”他续道,“只要我在这儿唱一日,他便场场必至,送头面,送花篮。他面目清俊,却有着一股南方人少有的豪气...。是个大英雄,顶天立地的男人。”说着,他轻飘飘的旋身,向我炫耀那身虞姬的戏服。这个他,应该就是荣少了。

  “一霖,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现在是一九七三年了,什么都过去了。虞姬也不可以再唱了,你应该庆幸梅兰芳老先生故去的早。”

  他目光似是有些着急了,我也着急,因为他的重点又一次偏移了,报上几个响当当的名号,尚小云、荀慧生、周信芳......,言语间仿佛与这些人相熟至极,又问我我是学什么派,我老老实实报上马连良的名字,又劝他不要再多做思虑——他早就故去了四十年,他应该庆幸自己已经故去了四十年。

  但我的劝说没有丝毫用处,他长长叹着,又一次陷入回忆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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